【无痛人流术始末】

八号门诊的楼主任医师头发十分整洁地盘在脑后，并散成花髻，她的脸上施着冷漠的一层白粉，也许天气渐冷的原因，我总担心面部不够湿润，会掉下粉渣来 

她仔细地问一个女人结婚没，女人说没。又问几年性生活经验，女人答九年。制式地过于平淡的一问一答，再也找不到昔日小说作品里女人的羞愧和胆怯，也找不到那时女医生的颐指气使，甚至高声的羞辱……而我，这个肚子上有着剖宫产痕迹的再孕妈妈自然找不到特有的安心和自信……难道女人此时此刻的平等有什么不对么？ 

但见她对别的女病人都惯常地耐心，甚至还让几个有炎症的女孩先打听一下手术费用再决定是否缴费，这让我对她有了些敬重。但该我的时候，她似乎过于冷淡了，冷淡到常规检查完，我刚提上裤子，就看不见她人了，看了看时间，午饭时刻，一时间，我很怀疑是因为我的讷言让她不快。 

下午两点半后，我第一个等在她的办公室。

她冷漠地让我去交费，然后做尿检血检，再做B超。 

交完费，做完别的，确认怀孕了之后，她才恍然大悟似的对我说：“B超要预约的，快去。”

我去了之后，看到B超室门口贴了一张当日排号已满的通知，又打听了下，得第二日一早七点半来排，否则当天还是做不了。 

一阵恶心，我干呕了几下，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背后发冷。然后怏怏地走到老公身边，说，不行，还得等。 

是啊，我的痛苦的早孕反应，我还得忍受。

又是两天的卧床不起，不停地干呕，饭也吃不下。 

朋友来看我。竟打起了精神，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还匆促地把茶几和沙发擦了擦，怕他们难以落座。 

也不知怎的，和他们坐在沙发上闲聊的时候，竟一点难受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心里一直想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来看我……心里还是希望他们看到我不至于太狼狈的一面。 

我大概是两天没梳头了，洗头还是老公我让双手支着下巴，在洗脸池边完成的，因为脖子没有好，稍微低头都会很疼。他倒不嫌麻烦，隔天就给我洗一次，还不忘用吹风机一点一点吹干……他说：“这可是我第一次用吹风机，第一次给女人吹头发……” 

呵，其实，这几天，每天的洗脸水，刷牙水都是他帮我弄得好好的。饭也都做好端到我跟前。昨天还做了我喜欢吃的汤面条，真难为他了，四个人，他做了三种面条。我一种，孩子一种，他和他爸一种。 

很庆幸的是，这两天早孕反应在早上的时侯并不是很明显了，我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四点起就蹲在卫生间拉着他的手哎哟哎哟地一直叫到六点。还好，给了辛苦的他一个较好的睡眠，否则心里就觉得太疼惜不过来他了。

忍了两天，还是决定早做手术比较好，因为每天身体的反应让人觉得生活一点意义都没有。 

于是他带我去了别家医院。 

这次遇到的女医生很年轻，让我一刹那有点不敢把自己的健康交给她的感觉。 

但是因为手续简单，且他们承认北大深圳医院的化验结果，那么就意味着只要做个B超，就可以确定做手术了。 

虽然北大深圳医院的B超费用已经交了，而且贵的离谱，190元，这里才49元。当然，一个是彩超，一个是普通的。可是我个人觉得确定是否怀孕或者确定节育环的位置是不需要彩色的。 

于是，早上做了B超。结论是带环受孕，孕期6周。也就是从上个月我该来月经的9号算起的。算下来，受孕时间应该在10月17号到当月月底的……唉，也不知怎的，就能撞上这“大运”？

午饭简单吃了点，医生叮嘱我少吃一点。 

下午一上班，我就该做人流手术了。

“你们是超导微管无痛人流吗？” 

“是一根小管子伸进去，然后一点一点吸干净的吗？” 

“是不是全麻无痛的？” 

“是三五分钟就可以结束的吗？”

“术后就可以随时回家吗？”

“它和普通的人流术有什么区别吗？”

“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危险？”

他手里拿着病历，站在诊断室门口，他背后的警示牌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男士止步”。 

两个年轻的女医生被他连珠式的问话问的不知道从何回答，一个女医生听到他描述“小管子伸进去一点一点吸掉”的时候，忍俊不禁，“噗”地一笑，趴在手背上抬不起头来。

我笑着碰碰他，说：“先听医生说。” 

问清楚了之后，才知道，这里也并非是他网上所查到的什么先进技术“超导微管可视人流术”，这里所谓的无痛，无非是手术过程全麻醉罢了。他还坚持换家医院再说，我拉了他，说：“无所谓的，只要我感觉不到疼就行了，就这里做了吧。”

他才同意。医生让他往手术单上签字，他说：“这内容都是制式的，不看更好，一看就不敢做手术了，以前她生孩子的时候，我就仔细地看了，看完后吓得不敢签字，我妈那年做心脏手术也是这样。”略显得婆婆妈妈的他竟让我看着一阵眼热。 

交完费，他拉着我的手，慢慢松开，我随护 士去人流室，他喊着问护 士：“多长时间啊？十分钟后能见到她吗？” 

护士好笑地说：“手术过程很短，可是术前还有准备呢，签字，等麻醉师，打麻药，得一会呢……。” 

我一个闪念，想起8年前生孩子的一个瞬间，我躺在手术车上，被推进病房的一刹那，那么狠劲狠劲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因为永远醒不来而要把他留在眼睛里一样……。

全世界的这个时候，只有他的心，在我最近最近的地方跳动，并且，是因为我。

护士说：“脱掉一条腿的裤子。” 

这句话让我放松，觉得这的确是个小手术，生孩子的时候我可是全身脱光，下面还刮了毛毛，那才叫恐怖呢。 

我半躺下去。 

护士给我左手臂上输液。我问：“真的不疼吗？” 

“不疼，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那醒来会疼吗？” 

“会有一点。”

我问清楚后，就抬眼看天花板，也没有生孩子时一圈一圈的无影灯，居然只几只棒管。

护士给我插上氧气，这让我觉得有点严重，我问：“这也需要。” 

护士很沉默地恩了一声。 

又开始给我大拇指夹了一个仪器，我开始听到自己的心跳，还较匀速。 

她固定好我的双腿之后，我就听见麻醉师和医生进来了。

麻醉师站在我左边，推拿着针管。 

我说：“左手臂好疼，是不是药流的太快了？” 

听不到麻醉师说什么，我的世界就瞬间消失了……。

再醒来，我已经躺在病房。淡蓝色的窗帘垂在右侧，一丝微风都没有。窗帘上满是更淡的蓝色树叶。 

他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我还在冷的发抖。 

护士又给我加了床被子。 

“多长时间我才出来？”

“半个多小时。” 

“怎么这么久？”

“医生说节育环移位了，用B超才取出来的。” 

“哦，我就是冷。”

他笑呵呵地说：“我在给你暖药水呢。” 

原来他怕药水太凉，用手掌心攥着滴答着药水的管子，一只手还在手背上暖着。 

“你一出来牙齿就打颤，好像很冷一样……医生问你要不要打印用B超取环的过程，你还说不用谢谢……”

“呵，我不知道……神智还不清醒呢，不过那会我也那么有礼貌？”

“是啊，你很清楚地说了谢谢。”

他和我聊着天，痛苦瞬时已成为过去。

“想吃什么？回家我给你做。”他殷勤地问。

“不知道呢……唉，居然带环也可以怀孕，我受不了了。”

“是啊，要不你怎么是生娃机器呢……哈哈……”

我们都笑了。

输完液，他扶我下楼，他说：“你做手术的时候，我专门下来把车换了个好位置，你一出门就能上车。” 

呵。

小肚子贴着暖子宫的药贴，稍稍作痛，不过比痛经要轻松多了。突然想吃西瓜，他边开车带我去买。

晚上又给我做了很香很香的鸡蛋汤面，都吃撑了……饭后，他还把西瓜切成块端过来喂我吃。 

也许感觉太幸福了，就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这一切，妈妈说：“那就好，一定要休息好，你要主意好自己的身体……”

又给同事打电话，她嚷嚷说：“太过分了，你带环都能怀孕，我想怀孕很久了，身体却总不好……” 

晚饭后，给他说同事想怀孕怀不上，他坏坏地说：“哎呀，你可以告诉她，我是不介意帮忙的……” 

呵呵，这会儿，央他开了笔记本给我，我靠在床上，把这几天的感想记录下来，也是想对自己说：今后一定要对他更好更好，这个世界上，我是真的第一爱他的。